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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發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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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太的墳塋建在一片青山綠水之間,墓冢和背後的托山約占一畝之地, 圍墻高高矗立, 墓前石橋、望柱、石像生精致威武, 志銘石碑由鐘涵和寧遠侯所書,千字銘文, 大氣磅礴,分立左右兩座碑亭之中。神道前甚至還有一座由帝王親自題字的石牌坊。

墓冢相鄰之處, 便是鐘涵由祖墳中遷過來的父母衣冠冢, 一墓二穴,均是按著公侯規制建造的墓場。

鐘涵這些日子就住在老太太墓前的茅草屋中。每日裏看著外頭隆重的墓葬, 他心中卻是沒有多少感覺的。老太太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, 到頭來遺願卻要讓萬嬤嬤代為出口, 若老太太先時知曉會有如此結局,不知道她會不會對當年支持二叔承爵一事追悔莫及。

但無論如何,老太太最後的選擇,終究耗盡了鐘涵對她僅剩的祖孫之情。

此時山中秋色正好,墓邊的茅屋中, 鐘涵的對面卻坐著汶縣的高縣令。高縣令是親自過來跟他商議一件事的。

鐘涵面上有些猶豫,高縣令希望他在守孝期間能在當地開館授課。汶縣師資有限,好幾十年都沒出過一個舉人,高縣令在文教上的考評一向不佳,這回逮著了一個從京城過來的探花郎, 當真是如狼似虎。

見鐘涵似有為難, 高縣令又加了一把火:“探花郎不知, 咱們汶縣慘啊,上回有人考中秀才還是六年前的事,那個老秀才考了整整二十一年才得到了功名,當時就高興得傻了過去。在下原本還指望著縣上多一個秀才能多一個學館,一下子就沒了指望。就連縣城附近駐防的幾個將軍家的孩子都只能送到州府去上學,若是汶縣能有跟您一般才高之人教書治學,這些孩子就不需要山重水遠到外地求學了。”

鐘涵看著面前這位高縣令,夢中這個時候,汶縣縣令一職應是鐘涵接任才是。他接到了吏部的任令時,高縣令已是因政績不佳被打發到大理邊上一個偏遠的縣城。

鐘涵在汶縣總算也待了一年多,對這裏的情況還是十分了解的。汶縣雖然山水幽美,但山多匪亂也多,博學多才者多不會選擇在這定居,文教上確實讓人苦惱。對著高縣令的愁眉苦臉,鐘涵沈吟了一番,答應了下來。

高縣令沒想到,天上居然真的砸下餡餅了!他還以為要說服這位天之驕子需要更長時間。

高縣令這一次也是硬著頭皮而來。寧遠侯府老太太的身後恩榮實在令人咋舌。

鐘涵一行人還沒到達汶縣,高縣令已經接到了上頭的暗示,讓他大開方便之門盡力協助,因著如此,寧遠侯府來人才能在短時間內召集起一批墓工民匠修建墳塋。等著扶靈隊伍過來時,老太太的塋地上已是有模有樣。這些居多歸功於高縣令調度有方。

可惜鐘氏族人在京城裏頭便隨心所欲慣了,來到汶縣這等小地方面上也都是一派倨傲之色,對著小官小吏更是動輒呼來喝去。高縣令不過寒門出身,在汶縣十幾年都無法挪身,心志早就銷毀得差不多了,縱使心中不滿也只得小心伺候著。

在這些人裏頭,高縣令就看好鐘探花一個人,不只是因著他身上功名令人仰望,也是因著鐘涵身上沒有其他人那般露骨的傲慢不遜。他為官多年,人情世故上到底專業過人,一眼就看出了探花郎對汶縣有些不同尋常的感情,這才會腆著臉皮過來相求。

高縣令暈乎乎地走了。等著人走遠了,被鐘涵派到汶縣探礦的清湛才從屋後進來,他相貌和清谷十分相似,可是眉眼間卻更為沈穩。剛才他和鐘涵話才說到一半,高縣令就來了,清湛只得躲了出去。幸好高縣令為表誠意只是單槍匹馬而來,否則他就露餡了。

鐘涵看著他一身利落的青衣短打,問道:“我帶過來的那幾個人,從他們口中探問出什麽了嗎?”

清湛搖了搖頭:“幸得咱們還沒洩露緊要之事。清明把那些人安排在縣中的宅子裏,最近他們正鬧騰著要過來保護少爺,這些人口風很緊,暫時看不出是哪邊的人。”

鐘涵敲了敲桌子:“我應了高縣令開館之事,應該要在這汶縣待上一陣子了。”

他說著呼出一口氣,他是承重孫,按制應該要丁憂三年。鐘涵原本想著等李副將的事情一了,就回轉京城,橫豎他也不需要孝子美名,在家守制別人也說不出什麽。到時或多或少能趕上溫含章生產的日子。按他所想,溫含章在京中應是沒有大礙,有了他事先提醒,溫子明不會出事,京城地動又在來年,這一胎必定能順利生出來。

可惜凡事就怕個意外。

鐘涵這些日子兩邊煎熬。

皇太孫讓他帶過來的這五個人,到了汶縣鐘涵才發現其中居然有三個被他人收買了,另外兩個亦是忠奸難辨。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。只要奸細在一日,他就不能把那個金礦的地點交代出來,這些人也不會讓他輕易回京。

清湛早就聽清谷說過新夫人是個難纏的,有些同情鐘涵道:“少爺,不如您再寫封信給夫人解釋一番?夫人會理解的。”

他家少爺這過得是什麽日子啊,在汶縣這一個多月都往京裏頭寄了好多封家信了,夫人倒是沈得住氣,一封也不願回。清谷日日都要到府裏頭為他家少爺說情,上次他信裏頭說,覺得自己在夫人面前都沒臉沒皮了。

鐘涵沒說話,溫含章這一次的怒氣可沒那麽容易消解。兩人成親至今,溫含章還從來沒發過這麽大的脾氣。但他現下是絕不能回京的,那些人已然知曉他是皇太孫私底下的幕僚謀士,他不能在溫含章生產之際,把危險再帶到她身邊。至少要等她這一胎生下來再回去。

想著這些煩心事,鐘涵臉上帶著些許陰沈:“要是今日還不能知道那些人的背後藏著哪條大魚,你就把他們綁起來。等著殿下那邊的消息過來再說。”

清湛皺著眉頭道:“可是這些人在表面上都是太孫殿下的人,咱們自行處置了,就怕太孫殿下會對咱們有意見。”他這些日子就是為難著這一點,才沒攛掇著鐘涵處置了他們。

鐘涵笑:“我出京前和殿下打了一個賭,說讓他撥幾個能信任的得用人與我一起,我這一趟回去後必能回報他一番驚天大喜。當時也沒具體說是什麽事。現下幫他揪出了身邊的探子,也算是一喜了。”這個金礦雖是他送給太孫殿下的投名狀,但沒有確認接手的人是否可靠之前,鐘涵不會輕易洩露。

主要是太孫殿下手中的人委實太少了,他住在宮中,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,想要傳遞消息十分困難,否則也不需要等上這麽些日子。鐘涵嘆了聲氣,皇太孫雖然品性正直,可惜太過年少,今年不過一十六歲,手上並無多少實權。

但鐘涵被那些自詡聰慧之人坑怕了。為君者要行德政,手段要有,但,品性才是能讓臣下跟隨信任的重要原因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溫含章不知道鐘涵在外頭是因著什麽才不能回京,但當她聽見鐘涵在汶縣守孝順便開館的消息傳來時,心中已經沒脾氣了。清谷手中拿著一匣子鐘涵寫給她的信件,臉上訕訕笑著。

溫含章道:“你回去吧,我也沒什麽可交代你家少爺的。你看我這樣,也動不了筆。”溫含章示意著自己碩大的肚子,張嬤嬤眼疾手快地在她身後塞了個軟枕,溫含章坐得舒服了些,才又繼續道:“晉嬤嬤這些日子一直到府上探望,你從她那邊也應是能知道我一切安穩的。”

清谷厚著臉皮笑道:“夫人您說笑了,您的消息,當然要您自己跟少爺說。我娘哪裏知道什麽輕重?”

溫含章打趣道:“你娘要是知道你這麽說她,你這些日子就不用回家了。”

清谷看著夫人還願跟他說笑,卻是一封回信都不願意寫給少爺,心中就知道夫人這一番肯定氣大了。清谷心中嘆了一聲,他娘時時在家裏頭叮囑他不能讓夫人心情不好,可是夫人心情愉悅的現在,瞧著也沒半分松動啊。

清谷是知道鐘涵在汶縣那裏遭遇了什麽事的,可是他不能說出來。鐘涵怕溫含章生產前再生憂煩,明令他不得走露風聲。這樣一來,夫人什麽都不知道,他的差事就更不好幹了。

等著清谷灰頭土臉地回去了,溫含章突然問張嬤嬤:“嬤嬤,我最近是不是有些任性了?”

張嬤嬤淡定道:“您這才剛到哪兒呢,當年老太太懷明哥兒時,侯爺生受了老太太一個巴掌都沒說什麽。”

那時候太醫剛診出張氏懷的是個男胎,永平侯興奮地不行,每晚去姨娘房裏前都要到榮華院看一下張氏。張氏的脾氣本就不太好,有一次不知道說到了什麽,張氏擡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。

當時幸得屋子裏頭沒有旁人。張氏怕得立刻就跪到了地上,身子抖動地不行。還是先永平侯淡定,請了幾日病假一個人歇在外院裏把臉養好了,之後就當沒這件事一般繼續過來看兒子。張氏在那幾日裏,真是怕得夜夜睡不著,人都消瘦了幾分。等著後頭看見永平侯又回來了,才知道這是他故意給她的教訓。等著悟出了這一點,張氏對著永平侯,從此就不敢有半分脾氣了。

張嬤嬤只給溫含章講了前半截的事,後頭這些就不用告訴她了。在張嬤嬤看來,男人只要能保證你在後宅中的身份地位,其他什麽屁用都沒有。溫含章這般端著,姑爺還能這樣討好,真是舉世罕見了。尤其現下溫含章的親弟弟還從伯府分了出來,姑爺一定知曉他們這一系和伯府的矛盾。女人這輩子,娘家不硬氣就會被人看不起,與娘家關系不好受欺負就沒人撐腰。知道了溫含章與伯府不對付,姑爺還能繼續把她捧在手心裏寵著。

張嬤嬤琢磨著,這位姑爺並不像溫含章所想的那般不堪。只是人家小兩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,現下溫含章肚子又這般大了,還是要哄著才行,大道理等她生產過後再說不遲。

溫含章滿足地聽完了張氏和先永平侯的故事,沒想到她爹當年居然對她娘這麽好。

已是差不多到了午膳之時,張嬤嬤出去張羅著讓小丫鬟擺著膳桌。溫含章的膳桌上,葷腥是不能出現的,可是廚下做菜時卻是偷偷用著葷油。溫含章先前也不怎麽喜歡吃肉,懷孕了口味倒也沒變化,總體來說是一個十分容易伺候的孕婦。

溫含章也秉承著天大地大孕婦最大的道理,飯來張口衣來伸手,一切都等著別人安排好。也不是她改了性子,只是近來她總覺得疲乏和嗜睡,也沒精力管事。耳邊聽著張嬤嬤訓示著小丫鬟,外頭冬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照耀著院子,沒有男主子的日子,府裏頭還是樣樣井井有條。

溫含章拿起手邊上的一個話本,眼睛盯著在書籍上,心中卻在想著獨自在汶縣的鐘涵。

按著他的為人,他必是被要事拖住才不能回京,在這點上,溫含章對他不至於沒有信心。只是現下都快過年了,他還不能把事情辦完回來,溫含章心中還是有些埋怨。她承認她是故意的,妻子在京懷著孩子心情不好,他在外頭難道不需要分擔一番嗎?反正他的狗腿子清谷必定會把她的事情都寫在信上告訴他,就不缺她的一封回信了。

肚子裏的孩子恰在此時扭動了一下,半個月多前,鄧大夫已經診斷出她肚裏的極有可能是一個活潑的小子,那個老大夫說她這一胎雖是先時有些不順,後面卻養得不錯,孩子的脈跳十分活躍。

溫含章也有感覺,這個孩子在她肚子裏頭就像一個小太陽一般生機勃勃,有時候她隔著肚子跟他手碰手,心中都能感受到孩子傳來的欣喜之意。

想著鐘涵可能錯過了一些什麽,溫含章心中十分不懷好意地哼哼了兩聲。他以後肯定會後悔的。

想到這裏,溫含章突然叫了一聲春暖。春暖還以為溫含章不舒服了,等問詢之下才知道,溫含章要她伺候筆墨。

這可稀奇,她家夫人溜了清谷掌櫃好幾個月了,就是不肯回信,今日居然轉了性子。

溫含章是百分百的居心不良,她就是想讓鐘涵知道他這大半年裏和孩子的成長失之交臂了,叫他以後做事情總得好好權衡一番。

溫含章現在雖不如一開始知道消息時那般生氣,但也沒有完全原諒他。虧得她足夠獨立,要是鐘涵娶的是莬絲草一般的妻子,看他還敢不敢一去不覆返,纏都得把他纏死了。

清谷看到溫含章這份信時,感激涕零都不足以形容他心中的心情。他磨了溫含章好幾個月,終於拿到她的回信了!清谷頓時對自己的能力又有了信心。他立刻把信放入這一回要送到汶縣的匣子裏讓人送了出去,交代路上縱使風雨兼程也不能誤了送信。

送信的人還以為這回有些什麽機密要事,生生把原本一個半月的去程給縮短了一半時間。等到了鐘涵收到了信,溫含章那邊剛好發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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